這一天,陪伴老人家

2008082413:31


如果人生列車,即將走到下車的時刻,
是否,懊悔未曾好好欣賞沿途的風景?
是否,很想回頭乘坐一次列車,在人生選項上重新排列組合?
是否,趁著還有如此機會的時刻,做些不會遺憾、沒有懊悔的情事。





這一天,堂妹惠子告訴我,她的心理已經準備好,可以和妹妹陪我一道去醫院看爸爸。走進呼吸治療病房,看見爸爸無力的雙眼停在有點距離的電視上,我和兩個堂妹頓覺寬心不少。也許,他根本看不見清晰的內容,但能感覺到會動的畫面,也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,對一個從加護病房出來的病人而言,或許是一種如故人般的熟稔,一種歷經生死歸來般的喜悅。

前幾次來看爸爸時,可能是氣切術後不適,他的精神狀態很糟,處於意識不太清楚情形。每次只要去看爸爸,我一定握住他的手,注視他的眼神,對著他說話,也許是重複的話語,也可能是儘量找出的內容,雖然他無法回答我,不能表達意思,我依然如此。

這一天,他的精神和氣色不錯,惠子有感於公公在病榻時的經歷,要妹妹一起幫伯父的腳按摩,在旁說說話!心細的惠子說,她見到了伯父眼中泛著淚光。她同時敘述著,公公當年在病榻前,每次他們只會呆若木雞地看著病人,不懂得用更多的肢體語言或溫暖言語,直到公公走了,才知道探視病人時,可以做得更多,以免徒留遺憾。

病房裡頭溫暖無限,醫院外頭大雨滂沱。離開了醫院,我們回到峨眉陪媽媽吃午飯,本來準備一起去山上老家的她,因為天雨路滑不敢前往,美中不足!我們口中的山上老家,是爸爸兄弟們的舊時家園,距離獅頭山不遠,現在仍有不少山坡地,但沒有太多經濟價值,只種了少許果樹,讓我們偶爾上山走走。




記憶中的童年,這裡是個三合院,院子後頭有兩個大小水池,大池養魚蝦,小池以石砌成洗衣板,做為洗衣之用。水池上方是一片坡地茶園,池子和茶園中間一排山坡,種了黃肉李和紅心芭樂,我們這群小孩,常在水池邊玩耍,果子成熟時,摘了便吃!……如今,好久沒看到紅心芭樂了。

院子前方有幾棵大龍眼樹,還有含笑花和無患子樹。學名「無患子」的客家話是「目浪樹」,聽說夏天開淡黃色花,果實在十一、十二月成熟後變成黃綠色,落果就是「目浪子」。果肉用手搓揉會產生大量泡沫,有良好去污效果,小時候我們拿「目浪子」洗衣服,奶奶還用它來洗頭,如今,它們都成為受歡迎的天然產品。

當年,二叔和滿叔(惠子父親)住在這裡,我們則住在對面山頭,步行超過半個鐘頭。為免小孩長途跋涉,小哥和我常常留在叔叔家過夜,以便第二天繼續採茶,也因此留下了不可抹滅的童年回憶。

含笑花樹下,是我們捉迷藏的地方,嬉笑玩樂中,常伴隨著一股淡淡清香;這樣的味道,在我成長的歲月裡,化作一縷看不見的思念,一直到去(96)年九月,輕輕被喚起。

一場車禍意外,奪走了二叔的長子。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慟,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,為人子姪輩,我們無法減輕老人家痛失愛子的痛,只能偶爾去探望。也許是落葉歸根的心理,堂哥在世時,二叔常常一個人住在山上,回歸山林,如今二嬸也深居於此。兩間簡單的大小磚屋,屋外種些果樹、青菜,養了一隻狗,一群雞鴨,就是他們現在的生活寫照。

堂哥生前曾經計畫在山上蓋個木屋,做為親友度假的地方,而今這個夢隨著他的驟逝沉寂,不知是否還有人能夠完成。

這一天,大雨擋不住我們上山的心情,一路上雨水、雨鞋和涼鞋,淋溼的牛仔褲,三個在山上成長的女生,絲毫不以為煩,全然樂在其中。到了老家,雨勢乍歇,二叔告訴我們桃子成熟了,馬上么喝採桃去!想著躺在病房裡的老父,看見叔叔矯健的身手,為我們摘下顆顆紅兮的桃子,心中著實感動。

人的一生汲汲營營,最終所要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呢?
一方心靈的休憩之處,或許是永恆的答案吧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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珠兒:陪我再坐一站,好嗎?         姜老師:無患子樹〈客語─目浪樹〉(無法連結)
惠子:到阿爸山上採筍賞桐花,夜探火金姑的家 (無法連結)   珠兒:歇心茶樓,油桐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