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，妳十九歲。

從火車站出來，妳走向了我。
問了售票小姐，到竹東需要40分鐘，
妳看了看牆上時鐘，又瞧瞧我，
似乎在問，你要出發了嗎？
聽見妳打電話說，我自己坐客運，
不去搭你們的車了，應該來得及。
我不知道，妳為何捨快求慢，
是要我緩緩地，載妳回到過去？

沿途旅客上上下下，車行速度，更加緩慢。
驀地，「新竹女中」的校門出現，妳眼睛一亮，
原來，習慣了快速的生活步調，很少慢慢晃呀晃，
有點熟又不太熟的校園，讓妳想起了高二那一年。

高中生活除了讀書，還是讀書，單調無趣，
好不容易，大夥兒約好星期日一起出去玩。
周末返家，妳見到了不同往常，沒有燈光的客廳，
心中詫異，媽媽和外公外婆，不是坐在客廳看電視，
等著我嗎？為什麼今天都沒有開燈呢？ 

像每個如常夜晚，準時上床睡覺的外婆，
卻在半夜中風昏迷，沉睡不醒，翌日才發現，
送往醫院後十餘天，撒手歸去。
從小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的你們，
分離幾年，好不容易買了房子，
終於和他們團聚在一起，卻不到一個月。
好長一段日子，妳很怕回家時沒見到燈光，
那意味著，家裡可能，不尋常。

向與外婆同進出的外公，一輩子生活在山上，
一夜之間，枕邊人從此一覺不醒，
當時的震驚，事後的孤獨與落寞，可以想見。
不良於行的腿疾，讓他只能從房間走出客廳，
只有電視和房間的白牆，長時間陪伴他，
兩位哥哥在遠方服役，假日由校返家的妳，
是唯一能就近慰藉老人家的兒孫輩。

就在外公最疼愛的長孫，即將退伍，得以回饋之際，
也在妳僅有的另一次出遊前夕，外公對媽媽說，
他喜歡女兒們送的那套西裝，希望穿著它到天國。
那一晚，妳寫信給遠在馬祖的小哥，憂心忡忡，
隔天，外公心臟舊疾復發，平靜地，隨著外婆走了。

那一年，妳十九歲。與外婆別離半年，外公和她在天上相聚。